查看原文
其他

一个叫葛爱民的中国通,决定从头办一项冬季五项大赛

这里是 WSJ中文版 2023-04-07

圣莫里茨,阳光照在白雪覆盖的高山和树林,一位选手正划过赛道。



葛爱民(Alexander Galimberti)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国通。


这个听起来像来自 60 年代的名字,是他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教中文课的张老师给他起的。


2008 年,到北京留学的第一天,葛爱民在出租车上递给司机师傅一张名片,对方满是好奇,觉得在现在,这名字太少见了。此后,葛爱民经常和人开玩笑,说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葛爱军,另一个叫葛爱党。”


葛爱民与中国雪橇国家队。


这位来自列支敦士登、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和 INSEAD 商学院的外国面孔,对中国熟悉到什么程度?


刚到北京的那段日子里,他发现北京的夏天和冬天,并不适合骑摩托车,“要么满头大汗,要么冷得哆嗦,而且还容易被不打转弯灯的跑车刮碰”。为了通勤方便,他索性租了一辆带棚的三轮车。他对这台中国特色的代步工具十分满意,“三轮车真的太棒了!


整个采访过程中,葛爱民尽可能说中文,偶尔用英语补充回答。即便离开中国 5 年,居住在伦敦的他,依然保持每天学习中文的习惯,看微信、读新闻。他深知语言和运动一样,多练习,才会变得更强、更好。



“但是因为筹备这次的冬季五项全能赛,实在太忙,我的日常学习失去了优先级。”为了大赛的顺利落地和开展,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葛爱民一直处于工作状态。


尽管人不在中国,他通过网络进行观察,发现在过去几年,雪上运动在中国变得非常流行。这让他所期待的发展成为可能——他希望通过冬季五项全能赛,能够加强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沟通,让更多人了解,并一起讨论滑雪。


他记得 6 年前,到河北的万龙滑雪的经历——这里如今已经成为滑雪爱好者趋之若鹜的热门目的地,但在当时,这里的滑雪场只有基础设置,找不到先进的器械。工作人员也似乎不太了解装备间的区别,在他租赁时给他拿了一块旧滑雪板,板刃已经磨得不锋利了。等他倒回店里询问,才知道其实有新的滑雪板可以选择。


冬奥会之后,如今的万龙也早已焕然一新。


“我已经有几年没在中国,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发展空间很大,中国冬季运动会变得更好。”葛爱民说。


刚刚在圣莫里茨落下帷幕的首届大赛,尽管没有现场直播供全世界的爱好者实时跟随,但实地的摄影师团队,记录下了精彩画面,用于后续的视频推广和传播。主办团队还开发了一个应用程序,叫做 Winter Pentathlon 2023,通过运动员身上的 GPS 追踪设备和 RFID 芯片,观看者们可以实时了解运动员的位置,还有他们的排名。



由于是第一届,各方面有一定限制,因此在葛爱民与团队的规划中,社交媒体等渠道的推广暂时不是今年的重点。大赛后,团队向参赛者发起调研,得到一致给予的积极反馈。“This was pretty much THE perfect weekend!”其中一位运动员赞叹道。


接下来,葛爱民还在努力寻找办法,解决传播问题。他期待在某一天,让不管是身处中国,还是其他地区,那些无法到达圣莫里茨的观众,可以通过网络媒介,参与到其中。


比赛在一天的不同时段开展,参赛者可以感受到不同天光状态下的自然环境。



去年一月份,葛爱民和几位朋友一起参加了在瑞士举办的 Inferno Ski Race——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古老的业余滑雪比赛之一,吸引了两千多人参赛。


2020 年疫情突袭以来,欧洲的冬季运动行业受到严重击,这场滑雪比赛也被推迟,时隔两年才再次举行


赛前一晚,他们聚集在雪山的小木屋中,一边吃奶酪火锅,一边畅谈。“这就是生活呀,我太享受这样的时刻了。”葛爱民对朋友倡议,我们应该创造更多这样的机会,不局限于一个项目,而是持续地去享受多种运动。


葛爱民(左二)与朋友们。2020 年,他们以游泳接力的方式,穿越了英吉利海峡。


葛爱民在这趟挑战中。


那天晚上做的笔记,还保存在他的 iPhone 里。“几周后,我在自己的公寓里,拿出一张圣莫里茨的地图,在山谷的不同区域标注适合的运动,画出一个环形路线图,想法开始成形,变得更真实。“


其实,冬季五项运动的概念,早在 1948 年被试行。那是二战结束后的第一届冬奥会,恰巧也在瑞士的圣莫里茨举办。葛爱民坦诚地表示,“当我第一次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并不知道当年也有这个比赛 。“


葛爱民邀请艺术家 Rafaela Rodrigues 为比赛制作的绘画海报。


葛爱民进一步介绍道,之所以选择恩加丁山谷作为比赛场地,是出于三个原因。一是这里的自然风光特别美,有山有湖。二是充足的光线,他曾去过很多山谷度假胜地,由于地形原因,很少光照,但恩加丁的积雪和湖面恰好能反射出大量的光线。


第三,这里是运动的天堂,夏天可以登山、风筝冲浪,还能到湖里游泳;冬天可以越野滑雪、玩冰壶,不管初学者还是专业人士,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运动。



他同样深深感受到的,是高山生态系统得到保护的重要性。


相比欧洲其他很多度假胜地,圣莫里茨是幸运的,位于 1800 米的阿尔卑斯山区,全球变暖对它的影响并没有这么明显。


然而在距离圣莫里茨仅仅 15 分钟路程的另一座山谷——Roseg Valley,变化却很大。在它的山脚下有一家酒店,冬天从屋子往外看,就是冰川。对比 30 年前的照片,你会发现冰川一直在后退。最近几年,距离更是越来越大。


大赛期间的圣莫里茨。


他还注意到另一件事。小的时候,圣诞节到恩加丁山谷滑雪,气温会达到零下 18 到 20 度,非常冷。在他的回忆中,有时自己会冻到流眼泪,而泪水一下就在脸上结冰了。那样的环境对孩子来说,是极具挑战的。 


而去年 12 月底,葛爱民到圣莫里茨雪橇俱乐部参加活动,温度竟然达到了 6 摄氏度——通常要到三月份,才会有这么高的温度。葛爱民感到,这件事相当可怕,对自然环境、对滑雪运动,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为了在大赛举办的过程中减少碳足迹,这次的冬季五项全能赛,要求运动员在不使用机器的情况下,上山、下山和渡湖。



葛爱民希望这是一项可持续发展的运动,“让我们的孩子、孙子,还能像今天一样,在山谷中自由地滑雪。



如果要从头回溯,从去年诞生想法,到今年首届大赛的成功举办,葛爱民将整个落地过程分成了 5 个阶段:构思、政府对接、营销、筹款和执行。这当中,和当地政府的接洽非常重要,一旦有了当地政府和企业机构的参与,赛事的筹划就能更快速地推进。


但究竟要怎么赢得政府的支持?葛爱民很肯定,当局听过太多人的推销了,他不能只是拿着一个 ppt 去做演讲,而是要带着“疯狂的想法”,去激发对方的兴趣,让他们感受到自己要认真做好这件事情。


他邀请了一位艺术家来制作海报,将圣莫里茨的地形以及运动项目的分布,用插画的形式表现出来。比赛线路周边,还画着许多欢呼雀跃的游客。这个创意,成功说服了当地政府,还有登山学校和体育零售商等合作伙伴。






然而实际筹备的过程,并没有这么容易。按最初计划中规划的赛事路线,葛爱民需要租用一整座山,来完成全程的比赛。遭到拒绝后,他必须重新规划,在允许的范围内,重新构建线路。


五个项目中,马术滑雪这项比赛尤其昂贵,葛爱民花费了大量时间在筹款上。大概过了 6、7 个月,他与团队又意识到,圣莫里茨地区没有足够的马匹供应,最终只能遗憾地取消马术滑雪。这个决定,也为团队缓解了财务上的压力。


即便如此,参加首届大赛的雪上运动爱好者们,依然穿越了多座雪山、一座冰封的湖泊以及一座山谷,整个赛程路线的水平距离就超过 20 公里。


这也是为什么主办方与选手间的联络沟通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技术活。一方面,主办方以及其他支持团队通过 GPS 定位设备跟踪参赛者的情况,另一方面,设置于赛程中间点的圣莫里茨湖也是选手们滑冰之余的中转区域,支持团队们都以这里为驻扎点,来提供支持服务。





最初在葛爱民的设想中,通过投入预算进行推广和执行,就能吸引很多人来参赛。结果并非如此。对大赛感兴趣的人虽然很多,但他发现,一部分人对于新运动还是会感到畏惧,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迈出那一步。另外,男性参赛者的数量要远高于女性参赛者,两者比例高达 17:3。


“组织的时候,我想确保,它不像一个老男孩俱乐部,不能只有男人参与,这是一个向两性开放的活动。”葛爱民表示。


在他看来,自己的大家庭一直遵循着男女平等的准则,从未在家里见过男女区别对待的情况。这对于他的思维和价值观形成,有很大的影响。他的两位祖母已经年近九十,仍在工作,同时一直在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每天充满活力。葛爱民记得,其中一位在巴黎的公寓里贴着一张海报,上面写着那句经典的金句:“生命就像一辆自行车,如果你停止运动,你就会摔倒。”


参赛者们准备出发。


未来,冬季五项全能赛是否会出现更多女性的身影?对此,葛爱民满怀积极的态度。他认为滑雪运动,就是混合体,所有人都能参与其中。就像他在家庭、在学校、在社会看到的那样。


首届冬季五项全能赛结束后,当再次被问及大赛精神,葛爱民深感大赛的创始原则中有两条非常重要,一条是“Move Mountains”,一条是“Embrace the Outlandish”。“我相信,这在所有参赛者身上都得到了体现。”


“而最好的例子,”葛爱民补充,“可能是其中一些从未接触过 80% 项目的新手们。他们冲出自己的舒适区,上了几节课,然后在比赛中全力以赴。”这正是他眼中,运动的最可贵之处。




以下是我们与葛爱民的更多对话:


《WSJ.》:你的中文这么流利,除了中文,你还会德语、英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怎么做到的?


 葛爱民 :我的亲生父亲出生在意大利,母亲出生在德国,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再婚,所以我的语言环境比较复杂。对于我来说,开口说外语并不难,尤其是欧洲语系,比较容易猜单词的意思。当然,我也会经常猜错。但我认为,出错是最快捷的学习方式,被纠正,才能记得更牢。 


《WSJ.》:你除了是 Winter Pentathlon 的创办人、语言和运动的狂热爱好者,还从事过艺术、影视、咨询、大数据等行业领域。你是怎样安排每天繁忙的生活的?


 葛爱民 :我没有严格的日程表,每天七点半起床,但如果是居家办公,必须在工作开始前走出家门,接触新的环境,换一个心态再回去。下午六点是我的运动时间,我会做 cross fit


我并没有特别区分工作和生活,我的做法是把屏幕和非屏幕时间分开。手机很容易让人上瘾,我不会在卧室使用任何有屏幕的电子产品。


《WSJ.》:你的另一项特别经历,是参加了英吉利海峡的游泳接力赛。为什么想到去做这件事?它是一段怎样的体验?


 葛爱民 :我曾经在希腊的莱斯伯斯,做志愿者,在塔台寻找乘船来的难民,警示触礁危险,并且帮助接受和安置。我当时的另外一位志愿者是一个来自叙利亚的难民:他游过了土耳其和希腊之间的海峡,大约有 12 公里的距离。此外,他协助了另外一位不会游泳的难民通过土耳其和希腊的海峡。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后来就决定和几个朋友,一起通过英吉利海峡游泳接力,为难民筹款。


困难是疫情发生后,游泳池、健身房都关了,没办法室内训练。我就到海里去游,大概练习了 9 个月,让身体适应寒冷的水温。


葛爱民见到的难民住所。


《WSJ.》:关于这次大赛,前面已经聊了足够多。还有哪些伙伴、合作方,为赛事带来了不可或缺的帮助?


 葛爱民 :为了这次的比赛,我们和独立艺术家 Tom Aylwin 合作, 跑到当地的木厂,用恩加丁山谷的两种当地木材,雕刻出山谷地形的奖杯。


我们还找到一家同样来自当地的珠宝商 KOENIG JEWELLERY——他们拥有阿尔卑斯地区海拔最高的珠宝工坊——在奖杯的“山地”周边,设计和雕刻出五项运动所使用的装备他们的技术以及思考方式,让我了解到,不同行业的人是如何通过工作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奖杯雕刻的山地景观上,镀上了一层银。这层薄薄的外衣,是为了提醒人们生态系统的脆弱性,我们应该小心对待,以免破坏生态的平衡。


颁奖仪式上,参赛者们与奖杯一起合影。


开幕式则在 Hauser&Wirth 位于圣莫里茨的画廊内举办。


《WSJ.》:比赛真正举办的过程,似乎还挺顺利,是否有你预料外的情况?


 葛爱民 :活动当天是非常顺利的。要说出乎意料的挑战,其实来自于参赛者。因为雪山上有可能出现大风或下雪等突发状况,所以很多设施必须在比赛当天上午才能铺设。运动员比赛完成的速度比预计要快很多,这导致工作人员布置的时间变短,我们在最后一刻疯狂寻找能量饮料,给他们提供补充。



《WSJ.》:回到举办这次比赛的初衷上,你是如何考量,并且将你的初衷落实下去的?


 葛爱民 :首先,我想让大家聚集在一起,尝试新的运动,挑战和突破自己的极限。另外还有一点,我希望这个运动是可持续的。未来,我们的后代也可以像今天一样,在山上自由地滑雪。基于这个原因,“可持续”是推进这项工作时的重要考量因素。


这也是我想与中国媒体对话的原因。我希望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有更多的对话。我知道冬季运动是我特别喜欢的东西,它在过去几年在中国变得非常流行。所以我想找到方法来鼓励中国人和非中国人就此进行双边接触、沟通和讨论。



2023 年,《出色WSJ.》将持续带来户外生活 IP 项目 #人山人海打破户外活动风尘仆仆的刻板印象,将设计、环保、科普等主题活动置于和谐的人与自然之中。营造受国内中产阶级追捧的、时髦避世的野奢休闲验。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